文：朱文广编辑：刘彦汷
上*地区庙宇分布与祭祀类型
庙宇、神殿与神像的配合
除大庙外，村落还有其他庙宇，它们同样是农业社会民众需求的反映。这些庙宇虽常是多功能的，但也有其主管功能。各种神祇合作能满是民众的不同需求。池下镇的济渎庙和真泽宫均能“沛甘霖，孕坎习”。在民众眼中，“始祀济渎者，抱疮瘠疤疡残疾之苦;而真泽二仙，以室女飞升，乃祷求孕育，等于郊谋之祀”①，在功能上存在互补之意，因而二者得以毗邻而建小寨村村民十分重视观音庙和关帝庙:“斯村之西有关圣大帝庙一所，英风万古，口以振纲常也:南有佛与菩萨合为一庙，普济万载，足以昭慈悲也。”②清末民国期间，王家庄村的几处庙宇的功能分别是:关帝效法春秋，与孔子一脉相承;“古佛大意西来，教宣中华;观音修真南海，普渡迷津;圣母居天宫而覆群生;龙王布时令而施雨泽”③。这几种功能，村民认为代表了忠义、佛法、生育、雨泽，对他们的生活极其重要，缺一不可。除此之外，庙宇神殿排列、神殿内部还有更为细致的配合方式。村落庙宇很少仅有一座神殿，供奉一座神像的，在主殿旁边会有配殿，主神两侧会有配神。这些配像有时是亲属、师徒关系，如关帝庙常配关平、周仓;观音像旁常有散财童子和龙女;壶关县真泽宫在后殿移入仙的父母，孔子旁边要立侍其学生，但更多是功能的配合。这主要分为两种情况，一是互补性配合，即神祇功能、地位不同，但有互补性;二是同一性配合，即神祇功能相近或相同，组成一个群体，增加神力。(一)互补性配合长治县辉河村的三官庙配殿分别为牛王殿、马王殿，因为三者联合起来就代表了农业的两大力量:降雨和畜力。④民国年间，长子县两水村奶奶庙的正殿主神为疙瘩神奶奶⑤，东配毁三间为眼光殿，塑眼光奶奶像，西配殿是奶奶殿，塑老奶奶、子孙奶奶、康痧奶奶像。①《重修池下镇济渎庙真泽宫碑记)，嘉庆十三年至二十二年(-)，陵川县池下镇济渎庙。②《重修碑记)，嘉庆二十三年()，黎城县小寨村关帝庙。③《重修数处庙宇碑记》，宣统三年()，黎城县王家庄村龙王庙④编写组:《辉河村志》，香港天马出版有限公司年版，第39页⑤由于水土原因，当地民众，尤其是儿童、脸上、身上易起疮痈等肿块，疙瘩神奶奶即主管此病。她们或主管疾病或主管送子，都同儿童有关，却各有侧重①。善福村玉皇庙的布局又有自己的特色。玉皇庙为村中大庙，正殿为王皇，西配殿为大成殿，东配殿为汤王殿。玉皇为道家最高神，孔子为圣人，汤王为圣王。玉皇代表天上，孔子代表文化，汤王代表人治。村民认为，正是因为供奉“天上玉皇、地下汤王、育人文王这民间最为尊敬的三圣”，善福村才出现了三位杰出人物:一是吴典，清朝康熙大臣，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俗称吴阁老。相传他就出生在玉皇庙后的窑洞中。二是白将*，清朝武将，墓在村南香草坡。三是张效良，抗日将领②。这几人是否真实存在已不可考，但却能表明民间思维的理路。南阳护村三峻庙、两水村三峻庙的配殿是二仙殿。从文献记载上看，二者没有任何关系，但在民间传说中，三崚神是二仙的弟弟。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搭配，源于三峻神的性格。南阳护村、两水村、微子镇、史迥村、贾村等地都认为三峻神脾气暴躁，请他出驾十分不易:年南阳护大旱，村社要把三峨爷抬出去踩旱。可是，四个人抬着木制的神像在院子里滴溜溜打转，根本就出不去。一旦有人触犯他，他就要发脾气。有一年，村民组织上演酬神戏，但由于经济困难，请不起上*梆子，就唱了落子，结果这个人出来刚唱两句，就直接栽倒在地。民国期间，周边村落会在六月六聚集到南阳护烧香唱戏祭神。有一年，三家村拾着供奉用的猪赶往三峻庙。不巧的是，天降大雨，河水暴涨，根本无法过河。无奈之下，村民就在河岸边摆起香案，逼遥对着庙宇的方向烧香拜祭，然后回转。不料，这惹恼了三峻爷，还没有走到村里，天就下起了泳雹，而且粒粒黑心，瞬间把村里的庄稼砸个精光。那些克服困难来到庙里烧香的村子的庄稼却分毫未伤。③长子县两水村的传说亦是如此，只不过村子名称有所变化。①《庙宇古迹简介》，编写组《两水村史料汇集)(内部交流资料)。年第24页。②口述:魏征考，80岁，襄垣县善福村村民。采访者:笔者、段建宏，年6月29日。③口述:李承则，85岁，壶关县南阳护村村民;口述:郝齐则，60岁，壶关县南阳护村村民。采访者:笔者、段建宏，年10月4日。黑心冰雹的象征意义极强，它说明神祇发怒的原因在于村民敬神之心不诚，属于民间所谓的“黑心”。然而，就一般的理解而言，村落未来庙内烧香事出有因，并非偷懒，而且已经冒着大雨在远距离进行了烧香祭祀活动，即使受到惩罚也不应是颗粒无收。这种激烈的行为表明了三峻神脾气暴躁。于是，百姓将二仙与三峻供在了一起。二仙的性格极为温顺，即使受到种种虐待也毫不反抗，对百姓也关怀备至，是典型的慈母型女仙。在与三峻同处时，二仙被赋予了姐姐的身份。如果三峻再发脾气的话，二仙就不会坐视百姓遭难。“二仙就是管着三峻爷的，不让他闯祸，不让他下冰雹。”①当然，有些神祇的搭配就显得较为突兀。潞城市微子镇三仁柯主殿旁分祀碧霞元君娲皇圣母元君人。三仁本与生育无关，如此搭配看似令人费解。可是如果考虑三仁是村社主神，生育是村落人口繁衍基础，民众需求强烈也就能顺理成章了。在当地传说中，二仙还被认为是微子后人，因而民国时期侧殿还有二仙殿。②这也说明，在总的原则下，村社修建配殿时会根据村社实际情况作出调整。柳树口村三教堂旁配祀四奶奶。这位四奶奶的来历村民难以说清。①口述:李承则，85岁，壶关县南阳护村村民。采访者;笔者，年10月4日。②口述:王三喜，70岁，潞城市微子镇居民。采访者:笔者，年9月5日。但应该和送子有关。①这种情况和三仁祠类似。又如光绪二十九年()，井郊村在关帝庙正殿中添设高谋、二仙，东西两殿又供奉牛王、马王②。这表明，除了功能上的原因，配祀何种神祇应该还与神祇在村落的地位、村落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关。桥北村炎帝庙左殿主祀*帝，右殿主祀高谋。炎*向来并称。炎帝庙中配祀*帝易为人理解，但为何右殿配祀高谋?民众的解释是“西陵开蚕事之先，郊谋灵降生之德”③。农事与生育，为乡村最重视的两大问题，于是高谋得以配祀炎帝。再如刘东村玄坛庙建修配殿，就明显考虑到神祇对村落的重要性:刘村为阳邑西北之镇，实当秦晋往来之卫口。旁有玄坛庙，里人为山谷之险，崇祀玄坛尊神以御患也，历年久矣。固庙内东北隙地，成议创建六癌尊神，为其口民能捍灾也;噤王尊神、咽喉尊神，为其为民除疾苦也④。.陵川县城西济渎庙的配置也是如此：前祀三官，后奉府君，中为济渎之神，其以济读名，从所重也。考济水发源于王屋，贯河而过，三见三伏，会汶而入地海。盖入海在河之南者，源则出于河之北，至河流南徒，以后入海，亦并在河之北。且王屋在陵之南，界百里而遥。四渎之中，唯此最近。其次乃河，今河之神血食且遍境内矣。济渎之祀，固宜.....要之五行相生，功之及人者，莫大于水，故《洪范》之序，独先火、木、金、土，在天为雨露，在地为渊泉。大而河海，固润及千里;小而沟恤，亦利赖一方.....肃肃明烟，重于祀典。若三官以赐福数罪为祀，府君生为循吏，没为明神，且相传有驯猛虎、治草龙之异，虽道藏小说家之流，未足深信，而有其举之，莫敢废焉，蓝“御大灾、捍大患”者，与济①口述;李兰心，女，58岁，泽州县柳树口村村民，采访者:笔者、段建宏，年8月11日。②《历叙建庙始终碑记)。光绪二十九年()，陵川县井郊村关帝店。③《炎帝庙改修大殿碑记)。道光十六年()，高平市南城街道办事处桥北村炎帝庙。④《玄坛庙创修六重大殿、玄王配殿并东楼房记)，乾隆九年()，阳城县刘东村大庙渎相同，则祀之者宜与济渎同①。
(二)同一性配合同一功能或功能相似的神祇被供在一处或相邻也是很常见的做法。在民众眼中，两个神会比一个神威力大，也更加可靠，他们常形成一种群体力量。柏峪脑的龙王庙以岚山龙王为主神，又在西边建造白龙王庙三楹，以风伯雨师配享②，四榆树平村有五龙庙，供奉了五位龙神，据说是黎城县西北五十里鳌山上的苍龙，再五十里陇阜山的昭泽龙，西北二十里的岚山龙，北面一百二十里的石岡龙③，再往前五里的蜡岡龙。”这种搭配持续到了民国。望儿皎村龙王庙大殿将白龙王、昭泽龙王、苍龙王三位雨神供奉到了一处④。辉河村的三官庙也将丹朱和夏启的小像供奉，个中原因在于这两人在当地都被赋予了降雨功能。8高平市北庄三峻庙以祖师殿相配也是因为祖师的降雨功能。陵川县王河北村的二仙庙侧殿为送生奶奶殿，前面为观音堂。平顺九天圣母庙中保留着二仙梳妆楼。这些女神都有生育功能。①(重修济渎庙碑记》，道光二十一年()、陵川县城西济渎庙。②《重修柏峪脑龙王庙碑记》，光绪二十一年()，黎城县柏峪脑村龙王庙。③《创修五龙庙碑记》，乾隆十七年()。黎城县榆树平村。④《重修庙宇碑志》，同治五年()，黎城县望儿皎村。⑤编写组:《辉河村志》，香港天马出版有限公司年版、第39页。当然，这两种配合方式常同时存在。我们以潞城市贾村碧霞宫的神殿分布为例说明这一问题。该庙主神为碧霞元君，大殿供碧霞元君，旁有二仙陪侍。大庙坐南朝北，以中轴线分割，进正门后左右两边对称各列六座神殿。左首依次为张枝群祠、马王殿、蝗皇殿、眼光殿、三崚殿、六丁殿、东阎罗殿;右首依次为五瘟殿、龙王殿、子孙殿、昭泽殿、六甲殿、西阎罗殿。13个配殿中，除张枝群柯为年以后建立在原先的杂物房外，其余的均在新中国成立前就已存在。这些对称的神殿在功能上都是相互配合的。张枝群祠供奉张枝群，贾村村民、年出生。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碧霞官改为学校时在庙内做饭，开始偷偷烧香，被村里干部制止，改成让他去敖羊。有一天，村千部突然发现放羊的成了外村的人。一问才如道是有人请张枝群去看病，此人留下来帮他放羊。村干部非常奇怪，因为张枝群从来没读过书，整天在庙里，也没有人教他学医，怎么可能会看病?但是，来找张枝群看病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周边村落外，长治市、河南、山东的人都络绎不绝地找他看病。张枝群最终得到村落认同在于他连续治好了几个疑难杂症。有一名患者得的是肝硬化晚期，已属不治之症。张枝群开药后，他照方吃药，居然痊愈。还有一对夫妇慕名而来给小孩看病。张枝群诊治之后，他们不放心，又去了医院儿科。结果，儿科专家的诊断和张枝群的一模一样。后来，因为来看病的人太多，张枝群就不再外出了。功成名就后，他极力促成恢复四月四碧霞元君迎神赛杜，但就在赛会恢复的前一年--年患病去世①。张枝群的一生有巫医的色彩。他逝世之后，为了纪念他为村民治病的功德，表彰他为碧霞宫赛社恢复作出的贡献，希望他能保佑村民免受疾病侵扰，村民在碧霞宫内为他建起了一间配殿，享受后人香火。①口述:张思远，35岁，路城市贾村村民;李洪青，68岁，路城市贾村村民;杜同海，76岁，路城市贾村村民，采访者:笔者。年7月10日。讲述上面故事的目的在于，张枝群祠的主要功能可能与斜对面的五瘟殿有关。五瘟殿供奉的是民间瘟神，指的是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总管中瘟史文业。他们是传说中能散播瘟疫的恶神。民国年间，东天贡金顶社会教、东西小天贡、羌城、小沟、北泽头、崇道西头、富村、翟店十村八大社举行迎神赛社时，会将瘟神之位供于蝗皇岗上，并要诵读《祭瘟神》表文:节宣六气，显佑八方。克除瘟疫，威灵斯张。兹因时行，勿入我疆。自祭之后，民咸熙康。伏析尊神，紫气宏庥。天朗气清，伏惟尚飨!神之为灵，感之皆应。驱百族之癌疫，免万姓之灾殃。斋明盛服，致祭析榱。酬圣德之威灵，报神功于无疆。伏析尊神，天朗气清，伏惟尚飨!①①《祭瘟神》，李兰芳《祭文全部》，年，写本五瘟本是行瘟使者。民众祈求他们不要将瘟疫带人本境。张枝群殿的建立是对五瘟殿功能的补充。五瘟殿本来对应的是马王殿，供奉牛马王。这配合显得有些突兀，但考虑到牛马王是农业神，放在此处在整个神殿序列中也有其合理之处。张枝群祠的建立，将这一不和谐因素消除。只是因为马王殿建立在前，只能将其补建在马王殿前面，与五瘟殿不能正面相对。这三个神殿可算是第一组对应。第二组对应:蝗皇殿和龙王殿，均是有关农业生产的殿宇。龙王殿供四海龙王，职能自不待言。蝗皇殿供唐太宗李世民。龙王主雨，蝗皇治虫，而无雨又会导致蝗灾，有雨就不会出现蝗灾。从这个意义上讲，龙王和蝗皇既有一般意义上功能的互补，是影响农业生产所需两大因素的配合，而且还具有一种紧密的线性关系。第三组对应:眼光殿和子孙殿，前者主幼儿医疗，后者主生育。第四组对应:昭泽王和三峻。二者均是上*地区著名的雨神，功能第五组六丁殿对六甲殿、第六组东阎罗殿对西阎罗殿同样如此。总体看来，主殿、第四组、第六组是同一或相近功能神祇的配合，具有同一性，其他的是不同但有关联的功能的配合，具有互补性。这两种方式结合构成了庙宇完整的神祇配祀方案。这种配合有时还与神祇宗教派别、等级与功能有关。民国时期，沙窟村玉皇庙的布局较完整地地体现了这一思路:
该庙分左右两个院落，各有正门，院内有小路相通。右边为主殿，进门后有献亭，供信众烧香参拜。前面第一层大殿供玉皇，后面第二层大殿为七佛殿。民国年间有一尊高达三四米的大佛像。佛殿左右各有一个奶奶殿。左边大殿进门后第一层大殿为昭泽王殿，第二层大殿为炎帝殿，炎帝前陪侍牛王、虫王，炎帝殿西侧为奶奶殿。这样一种布局有其内在的逻辑。首先，整个大庙实际分为了两个迥然不同的部分。东边两大殿的道佛最高神地域性很弱;西边主要属于地方神崇拜。无论是炎帝还县昭泽王，在民众眼中都是当地人，更贴近民众生活。昭泽王虽是道教神，却是本地人修炼成仙，与玉皇、佛祖并不相同。其次，二者在功能上是有区别的，东殿神像更多意义上是一种全能性神祇;西边神像则直接是农业神。再次，双方界限并非彼此隔绝，数条相通的小路使民众可以在神殿、神像之间互相游走，使得不同来历的神祇有效地融合在了一起。复次，天旱取水是在玉皇庙下面取水，而昭泽王又是雨神，二者实现了功能的合力。最后，奶奶殿在两个院落里同时存在，表明了民众对生育神的重视。她们以数量的优势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空间的不足。从大的布局来看，传统中国哲学中向有“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的原则，这种男神以女神配祀的情况，也凸显了庙宇布局中两性搭配。这座庙宇，既以佛道最高神为主，又突出了强烈的农业与祈雨功能;既注意了神祇的等级，又关照了村落的主要需求。①除此之外，也偶尔有村落庙宇按规模来搭配。长治县东河村就是按庙宇的规模相对而建:千佛阁对九龙宫、炎帝观对龙王阁、慈云寺对药王阁、关公庙对张飞庙。②①口述:牛其云，68岁，壶关县沙窟村乐户世家。采访者:笔者，年11月17日。②王芳:《那些消失的庙宇》，《东和村志》(内部交流资料)，年，第-页「最受欢迎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