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个名叫蒲连升的医生执行了中国首例“安乐死”,他让痛不欲生的重病患者死得有尊严,当时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做一件“错事”。可是几个月后,他却被以涉嫌故意杀人起诉,被抓了起来,在看守所待了天,5年后才被宣判无罪。
多年后的蒲连升在谈及此事时,表示悔不当初。
年10月,在西安第三印染厂上班的王明成接到大姐从汉中发来的电报,被告知母亲夏素文病重住院,让他迅速回老家。他是一个大孝子,接到电报后便请假火速回老家。
夏素文是一个普通又伟大的妇女,丈夫去世早,她一个人拉扯大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多年辛苦,早已劳累成疾,当时被诊断为“肝硬化腹水”,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
年,夏素文病情加重,到6月份长期卧床的她出现褥疮,下肢水肿,腹部肿胀,还大小便失禁,人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样。一天,她清醒时,恳求儿子王明成说:“你要是心疼妈妈,就赶快让我死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不忍让母亲继续受苦的王明成和妹妹王晓琳从母亲的主管医生、医院住院部肝炎科主任蒲连升那里得知,治疗无望。考虑再三,王明成请求蒲连升让他采取一些措施,让母亲少受痛苦安乐地死去。
蒲连升听后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因为“安乐死”在我国并没有立法,如果贸然执行,说不定就会出什么问题。
6月28日上午,王明成又缠着蒲连升,要求给母亲采取“安乐死”,依旧被拒绝,还被告知:“你们不愿治了就把病人拉回去。”
只听“咚”地一声,王明成双膝着地,跪着哭求蒲连升帮母亲执行“安乐死”,并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蒲连升犹豫了。患者夏素文一天到晚都被疼得呻吟不止,用头碰床头,尿不出来......虽然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可医生又不是神仙,无法让每个病人起死回生。再说“医者父母心”,见惯了被病魔折磨的病人,他也很同情病人,也希望为病人减轻痛苦。
在王明成的再三恳求下,蒲连升最后下定决心:给夏素文执行“安乐死”。他给夏素文开了毫克“复方冬眠灵”处方一张,在处方上注明“家属要求‘安乐死’”,并让王明成和她的妹妹王晓琳在处方上签了字。
6月28日夜里,垂死挣扎中的夏素文痛得喊了一夜,医院的三层楼都飘荡着那凄惨的叫声。6月29日凌晨,蒲连升让实习生给夏素文注射了复方冬眠灵,凌晨5时夏素文平静地离开人世。
蒲连升为什么不亲自注射,而让实习生来做呢?
首先,医院护士长及护士们,见处方上开的“复方冬眠灵”,都不会打,因为护士们都知道这种药有问题,害怕承担责任。
而实习生其实也不想打,不过因为蒲连升以不打就回省卫校去为威胁,便不得不打了。
如果实习生不受威胁,那注射这个药的似乎只能是蒲连升。
可是,蒲连升也不会打的。医院有个双方责任制,如果他打进去没有证明人了,谁知道到底注射的是什么药?注射量是多少?而叫别人打,他自己也起到监督作用。
蒲连升不敢亲自打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害怕。害怕出了事后说不清。
这事还真的就说不清了。
年7月初,王明成的大姐、医院把母亲治死为由,让医院赔偿母亲的医疗费和安葬费,医院断然拒绝。之后,两个姐姐又向公安局、检察院控告医生蒲连升故意杀人。哪知,弟弟王明成和妹妹王晓琳也牵扯进去,她们想要撤诉,可这是公诉案件不能撤诉。
9月20日,蒲连升被抓,还有王明成、王晓琳和另一个医生李海华也都被逮捕。
被抓后的蒲连升,问心无愧,并不觉得自己有罪,因为他和患者无仇无怨,同时也没有接受患者及其家属的任何贿赂和东西,他是被冤枉的。当时,他想要是这个官司在国内打不赢,就准备在国际法庭上去打。他在看守所待了天,吃尽了苦头。
年4月,蒲连升、王明成迎来了好消息,被判无罪。检察机关不同意这个判决,提出了抗诉,一年之后,汉中市法院终审判决,蒲连升、王明成无罪。
王明成后来回到了原单位上班,不过年下岗了,每月只领到元的生活保障费,而她妻子每月的工资也还不到元,他们一家的生活陷入了困境。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正上高二的儿子要供养,值得欣慰的是,儿子的成绩不错。
王明成为了家庭,为了儿子的未来,外出打工,没日没夜地干,终于病倒了。
年11月,王明成被查出患了胃癌,住院多日,花费很多钱切除了四分之三的胃。手术后,家里没钱了,他便放弃化疗和放疗,一年后,胃部的癌细胞便扩散转移到肝脏上,伴随着心脏病、哮喘等多种疾病。
年1月,病情恶化的医院救治。然而,他却痛苦至极。阎罗王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可家人们还是不想放弃一点点让他活下去的希望。那时,他“续命”得花大价钱,妻儿只得四处借钱,家里早已债台高筑了。
王明成不想再拖累妻儿,想到了“安乐死”。医院提出请求,不过被拒绝了。在妻儿的关爱下,心灰意冷的他心中也有了一些活久一点的勇气和毅力,配合着医护人员的工作。
这年6月,病痛已让王明成不能承受,吃了最大限量的止痛药依旧不管用,医生不得不给他注射杜冷丁。骨医院表明自己是中国首例“安乐死”病人夏素文儿子的身份,医院能在有先例的情况下,认真考虑。不过,医院最终还是未对王明成执行“安乐死”。
年8月3日,王明成在痛苦中离开人世。
而15年前中国首例“安乐死”案件的另一个主角,蒲连升的命运也有很大改变。
蒲连升虽然被无罪释放,不过却被有的人当成了疯子,医院里一些人怨恨他,朋友们躲着他,连家人也怨他。他的事业也遭到打击,收入也成了问题,经济压力非常大,医院的办公室卖过拖鞋、凉鞋、衣服。
后来,蒲连升在接受央视的采访时,谈及那段往事,说:“想起来这些事情啊!肯定后悔嘛,想想一般人,和我同年参加工作的人条件来比的话,我比他们都差。”
其实有的医生为了个人利益,不会将“安乐死”写在处方上,而是悄悄地进行。不过,悄悄地安乐死,好多公布于众,最后判了刑的。所以说,违法这条道是走不得的。
当再被问到以后还会不会像当年那样,一时心软,实施安乐死时,蒲连升说:“他们就是跪下,就是拿10万、万,我也不可能给他做的。”
经历过“安乐死”案件后,蒲连升见过了人间太多的冷暖,似乎也看开了不少,常常会对旁人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蒲连升,做过安乐死的。”
这种自嘲,不知有多少的心酸和无奈。
虽然,蒲连升因为“安乐死”案件受到很多牵连和打击,不过他并没有否定安乐死,他说:“我自己死的时候就要做安乐死,谁都不告诉,我给别人执行安乐死,自己不做,那不是打自己嘴巴嘛!安乐死是一种幸福的死、快乐的死,虽然现在来说不是合法的死。”
因为安乐死的复杂性,涉及到伦理、道德、法律、医学等诸多因素,在我国乃至世界上很多国家,要想立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年,第一个有关安乐死的协会在英国成立,不过到年,英国国会才第一次讨论安乐死立法的问题。到底要不要立法,一直存在争议。
从年开始,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每年都会收到有关呼吁为安乐死立法的提案,不过,时隔多年,也并未立法。
不过,干什么事都有先行一步的人。
年,荷兰通过了法案,安乐死合法化了。年4月1日,,荷兰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将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直到现在,也只有少数几个国家,比如比利时、瑞士、卢森堡等国才将安乐死合法化,而大部分国家对于安乐死问题依旧存在争议。
然而“安乐死”合法化依旧面对很严峻的问题,那就是非自愿安乐死的问题。
据调查,从年下半年开始的一年里,过去只有0多荷兰人可能是辅助的安乐死的,突然增加到人,其中有40%的人是非自愿的。
安乐死的前提是,安乐死患者必须是自愿、清醒的,有自主决定意志力的,并且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才会被实施。并且,执行安乐死的医生要有两个,主治医生和另外一个医生共同实施。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重病老人的子女为了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说不定就会和医生“商量”,让老人提前上路。
荷兰的有些老人活在“被家属和医生共谋”的惊恐中,居然逃到安乐死非法的德国去居住。这可能是一种“被迫害妄想症”,但人性丑陋,在命悬一线之时,能信任的还有谁呢?
所以说,安乐死合法化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非自愿安乐死增加,诊断不够客观,患者和医生之间互不信任。
而那些尊重生命及苦难的人,一直极力反对安乐死。
到底要不要安乐死?要不要将安乐死合法化?
这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