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6月的一天,医院的医生蒲连升办公室里,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下跪的两人早已是泣不成声,其中一名年长的男子说道:
“蒲医生,我求求你了,就给我妈来个痛快吧,她真受不了了。您放心,所有的责任和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蒲连升心如刀绞,这两个人的母亲患有绝症,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他们是来求自己给母亲进行安乐死的。
之前的时候,已经多次找到蒲连升医生,但蒲连升全都拒绝了。但是这一次,蒲连升却犹豫了,随后他便给病人夏素文进行了安乐死,而他也成为了中国第一位执行安乐死的医生。
蒲连升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但他很快就被病人家属起诉,随后被公安机关逮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病人家属为什么要起诉蒲连升,而蒲连升的最终结果又是如何?
备受病痛折磨的母亲
年,刚过完农历的春节,大街上不时会传来一些零零碎碎的鞭炮声。这一天,陕西汉中市传染病院接收了一位叫做夏素文的病人。夏素文年龄59岁,育有三个孩子,分别是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早在两年前,夏素文就已经被确诊为肝硬化。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有些腹胀,而且身体乏力也没有什么食欲,好在身体并没有出现剧烈的疼痛,医院里治疗了一段时间后便回家吃药休养了。
两年时间过后,到了年,夏素文的病情急剧恶化,此时的她不但下肢肿胀,大小便失禁,呼吸困难,而且全身都出现了极其剧烈的疼痛。
作为一个普通妇女,夏素文是一个勤劳坚韧的女人,即便是生活再苦再累,她都从来没有抱怨过,但全身的剧痛却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医院后,夏素文每天都疼得在床上打滚,只要家人不在身边,她就会用脑袋不断地撞墙。
作为夏素文的主治医生,蒲连升对她的病情是非常了解的,但是此时此刻蒲连升也无能为力,因为夏素文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属于不治之症。
虽然夏素文接受了医学治疗,但是身体上的痛苦依然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虽然已经给她用了药,但还是难以缓解疼痛,蒲连升也只能嘱咐夏素文的家人:
“多与病人交流,多安慰她鼓励她。”
自从两年前夏素文查出肝硬化后,一直是大女儿在照顾她。夏素文的儿子王明成,在西安市上班,工作挺不错,据说还有升职的可能。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工作,夏素文一直不让女儿告诉儿子自己生病的事情。
这件事一瞒就瞒了两年,但是现在却瞒不下去了,老人时日无多,临走之前自然渴望能见上儿子一面。很快,在西安市第三印染厂上班的王明成就收到了家里寄来的电报,上面赫然写着:
“母亲病危,时日无多,速回。”
看到电报,王明成顿时傻了眼,没有丝毫耽搁,他当即找到厂领导,请完假后便连夜赶回了汉中。医院后,离着很远王明成便看到了坐在病房外的姐姐,此时的姐姐双眼无神,呆呆的坐在那里,就如同是雕塑一般。
走进之后,还没来得及和姐姐说话,王明成便听到了病房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以及物体的碰撞声。虽然很久没见到母亲,但王明成还是听了出来,里面痛苦哀嚎的人就是母亲夏素文。
王明成一下子就着急了,当即就要伸手推门,可是却被大姐一把拉住了。大姐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对弟弟说:
“等会儿进去吧,我怕你受不了。”
王明成有些不明所以,连忙问道:
“前年咱妈的身体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缓了好一会儿,大姐才终于开口说话,她先是和王明成说了一下母亲的病症,然后又说道:
“现在母亲要么昏迷不醒,要么就是哀嚎不断。我们做子女的也真是没用,母亲的病我们治不了,她的疼痛我们也分担不了,我们只能尽力医治,让母亲能多活几天。”
既然王明成已经从西安回来了,所以大姐就回家休息一下了,医院里照顾老人。此时母亲夏素文早已经大小便失禁,儿子在伺候照顾的时候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孝顺的王明成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是对于躺在病床上的夏素文来说,一种难以说出口的羞耻感填满了她的脑海。作为一个母亲的尊严,似乎也遭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打击。
这个时候,夏素文流着眼泪,苦苦哀求儿子:
“明成,你要是心疼妈,就让我早点死了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的病我知道,你和你姐花了那么多钱,也只是让我多活几天而已,可我真的不想活了,太痛了。”
王明成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听到母亲的话后,他也是泣不成声,但是想让他放弃对母亲的治疗,他真的做不到。
于是王明成再次找到主治医生蒲连升,希望对方再想想办法,再找找特效药,只要能够救活母亲,无论花多少钱都不在乎。
对于王明成的情况,蒲连升是了解的,他也知道夏素文有多么痛苦,但蒲连升还是摇了摇头:
“但凡是有一丁点儿的办法,我们也会尽全力去救人,哪怕是救不了她,我们也会想办法减轻她的痛苦,可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了,我们真的毫无办法。”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夏素文的病情越来越重,本就孱弱的身体,在剧痛的折磨下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夏素文一次又一次地祈求儿子,让自己快点得到解脱。
看着母亲的惨状,王明成也几近崩溃,医院没几天他整个人便瘦了很多,胡子也不刮了,看上去精神很是颓废。
这一天晚上,母亲夏素文的疼痛又开始发作,王明成一开始还待在病房里照顾,后来他真的受不了了,于是便走出了病房。
王明成在病房门口一坐就是一晚,而母亲也痛苦地哀嚎了一晚,母亲的要求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或许母亲说得没有错,家里花了大把大把的钱为她治病,只希望母亲能多活几天,但是母亲每活一天就多受一天罪,这样的做法对母亲来说实在太过于残忍了。
当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通过窗口照射进来后,枯坐了整整一夜的王明成缓缓站起身来,此时他的脸上不再是绝望和麻木,而是带着一种坚定的神色。
王明成已经做好了决定!
因“安乐死”而入狱的蒲连升
当王明成找到蒲连升,说出那三个字时,蒲连升大惊失色,身上的寒毛都站了起来。
行医多年,蒲连升知道“安乐死”的后果是什么?
安乐死在咱们国家是不合法的,蒲连升断然不会因为一个病人而毁掉自己的前程,所以他当即拒绝了王明成的请求,并且把他赶出了办公室。
但是到了第2天一大早,王明成再次出现在蒲连升的办公室,他的请求没有改变,就是希望蒲连升能给他的母亲“安乐死”。
虽然王明成这么做是出于孝顺,但是作为医生,蒲连升的职责只能是延长生命,而不是结束生命,于是他再一次对王明成说:
“永远都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
然而到了第3天,王明成再一次出现在办公室中,只不过这次他的身边多出来一个女孩,这是王明成的小妹妹——王晓琳。走进办公室之后,王明成没有像上两次那样苦苦哀求,而是和妹妹一起跪在了蒲连升的面前:
“求求你了,蒲医生,您就让她少受点罪吧,所有的责任由我来承担,我母亲真的受不了了。”
说完,兄妹俩便抱头大哭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蒲连升心软了,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出了安乐死的处方。按照规定,使用这种药物的时候,必须有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的签字同意,医院是绝对不会给开这种药的。
王明成兄妹得偿所愿,上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王明成拿着蒲连升开的处方来到了药房,然而当药房护士看到上面写着的“复方冬眠灵”毫克时,直接被吓傻了。
她根本不敢给王明成拿药,而是赶紧跑到了蒲连升的办公室,担忧地问道:
“蒲医生,这个药是您开的吗?您怎么能开这个药呢?”
蒲连升点了点头:
“你不用担心,这是家属主动要求的,而且他们也已经签字,没有问题。”
既然主治医生都这么说了,药房护士便没有多问,回到药房后便把安乐死的药物交给了王明成。
医院有个双发责任制,所以为了避免事后说不清楚,在具体执行注射时,医院的护士来打,但护士们知道这是不合法的,所以都拒绝了。最后,是一名叫蔡建林的省卫校实习生来执行的。
起初他也不愿意,但是蒲连升跟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如果你不愿意打就回省卫校去,我这儿就不再带你了!
夏素文被注射安乐死后,神色平静地离开了人世间,这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种解脱,对于蒲连升来说,他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但可惜的是,蒲连升即将因为这件好事而后悔终生。
前面我们曾经提过一个人,在夏素文生病的这几年里,一直是她伺候的,她就是夏素文的大女儿。
夏素文去世后,医院收拾东西,随后便知道了母亲去世的真实原因,并不是因为病死,而是被医生下了药!
这还了得!
得知情况后,大女儿暴跳如雷,当即以故意杀人的罪名将蒲连升告上法庭。然而出乎大女儿预料的是,警察到来后不但抓走了主治医生蒲连升,还把自己的弟弟王明成一起抓走了。
直到此刻她才如梦方醒,原来是弟弟妹妹苦苦哀求,蒲连升才同意对夏素文进行安乐死。大女儿有心想撤回诉讼,但为时已晚,此时法院早已经立案。
案件审理,后悔一生
接到报案后,陕西汉中法院也有些头疼。
首先,这是我国第一例“安乐死案件”,根本没有任何案件可以参考。其次,来自民间的舆论压力非常大,对这事的看法也是各不相同。
在一些老百姓的认知中,王明成没有错,主治医生蒲连升更没有错,他们凭什么要受法律制裁!
对于“安乐死”,国家法律是有着明确要求的。时至今日,我国法律依然不允许安乐死,而且法律规定:在无法律允许实行安乐死的情况下,实行安乐死的行为,就会构成故意杀人罪。
所以说,无论是王明成,还是医生蒲连升,都犯了故意杀人罪。
或许很多朋友根本想不明白制定这条法律的缘由。
我们举个例子,如果有一个人不想活了,然后对你说:“你把我打死吧。”你出于好心,就满足了对方的请求,把他打死了。
试问,这样会不会犯法?
当然会!无论这个人是得了癌症,还是得了肝腹水,或者更为严重的疾病,他选择自杀的话,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只要是别人终结了他的性命,那就是故意杀人。
按照刑法规定:故意杀人者,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10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为轻微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那么等待着蒲连升的结局将会是什么呢?
蒲连升被警察带走后,便一直被关押在看守所,他在看守所里呆了整整天,后转为取保候审!
因为他的案件非常特殊,所以法院迟迟不能作出判决。就这样,案件的审理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年的4月。
法院给出的判决是:
认定夏素文属于疼痛难以忍受的患者,而主治医生蒲连升的动机纯洁,不属于故意杀人,所以无罪释放。
虽然法院的判决深得民心,但是对于蒲连升来说,他的职业生涯已经有了污点,蒲连升已是前程尽毁了。
这件事情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每当蒲连升走在街上,总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年,有一档电视节目采访了他,主持人曾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在遇到当年的那个情况,你还会再做吗?”
蒲连升思考了良久,随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很后悔,哪怕是他们再跪下或者给我10万、万,我都不会再去干这件事情。”
年,夏素文的儿子王明成因患胃癌备受折磨,他向医生要求给自己施行“安乐死”。
不过这医院拒绝了他的要求,因为法律上是不允许的,无奈之下只得回家维持治疗,不久后就在病痛中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