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雪
1.
“你咋这么没用呢，三十几岁的人了，骑个车还能摔跤，你老公这辈子就上夜班的命……”姐姐张阳边帮张月穿鞋子边埋怨。
张月低着头听张阳叨唠，谁让自己路上不小心，把电瓶车开到绿化带上，将脚踝扭伤呢。
“咦，姐夫！”
放射科的门口，姐夫正背着他的小助理，小助理的手还不停地在姐夫脸上搓。
“啪”张月的鞋子还没穿上，就掉在地上。张阳猛地站起来，由于站得太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姐夫顿时也僵在那里。
张月都能听到张阳紧握的双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关节响声。
医生催促着快点出去，下一个进来。张月自己穿好鞋子，拉起愤怒的张阳：“姐，快走。”
连张月也感到气愤，那小助理差张阳真是十万八千里。她趴在姐夫背上，就那么一小团，顶多一米五几的身高，巴掌大的脸上架着酒瓶底厚的眼镜，就这身材和长相，连张月都看不上，真不知道姐夫啥眼光。
姐夫将小助理放下就追了出来。张月本想着让姐夫解释下的，结果被张阳拉进电梯迅速按了电梯门。张月明显地感觉到，张阳身子像筛糠一样，一直抖个不停。
2.
这一幕，是张月故意让张阳撞到的。
姐夫和小助理的事，张月是前几天从闺蜜那里知道的。姐夫是闺蜜的领导，但姐夫却不知道她是张月的闺蜜。当时，闺蜜刚跳槽过去，张月还想让姐夫多提携她呢，被闺蜜制止了，闺蜜说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做事不会有心理负担，也没有那么多顾虑。
既然闺蜜坚持不让说，张月也就尊重她的选择，没想到，闺蜜却成了她的情报员。
今天下班走到半道上，接到闺蜜电话，说小助理在茶水间洗苹果时，摔了一跤，闹着让姐夫给她算工伤呢，医院拍个片。
想着张阳受屈辱，张月这个几天都恨得牙痒痒，此刻，又听到姐夫和小助理的事，她真想过去揭穿这对狗男女，可眼前突然浮现出张阳那副飞扬跋扈的样子。
想到这，张月不禁暗自嘀咕，她那么强势，还需要自己为她出头吗？让她亲眼看到她优秀老公的真实面貌，看她还能硬得起来吗？
人心真是复杂，张月前一秒还想着替张阳出气，后一秒全是生她的气。小时候被张阳压着，长大了还是翻不了身。
3.
从小到大，张月处处不如张阳。张阳皮肤比她白，眼睛比她大，个子比她高，上的大学比她好，甚至找的男人都比她找的有出息。总之，就如她俩的名字，所有的光辉都是张阳的，张月就是那么一束微弱的光。
更让张月生气的是，张阳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她说了算。
小时候，姐妹俩跟妈妈去集市上买裙子，张月心心念念想要一条漂亮的纱裙，而张阳二话不说直接给她挑了一条纯棉碎花裙。为这事，张月三天都不肯和张阳同一桌吃饭。
家里房子拆迁，张月和老公大锋建议盖两层够住了，可张阳直接无视张月的意见，坚持让盖三层。这样，爸妈住一层，逢年过节的，姐妹俩一家住一层，将来如果赶上拆迁，还能多分点房子出来。
张阳分析得头头是道，还豪气地比张月多出了六万块钱，这让张月两口子在爸妈跟前很没面子，当时就把张月气得心疼肝疼。
昨晚家庭聚餐，张月老公要上夜班就没能来。饭菜刚端上桌，张月妈就说了句,人又没聚全，张阳将正要往嘴里送到*瓜撂在碗里，用筷子指着张月又是一番数落，说张月老公没出息，三天两头被裁员，好不容易找个工作，也是天天上夜班，当初订婚时，就看出他没理想没抱负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听着张阳絮絮叨叨，张月低着头，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夹自己面前的豆芽，塞到嘴里，索然无味。张月不用抬头看，就能脑补出张阳扬着下巴，教训人的模样。连爸妈都听不下去了，爸盯着张阳干咳了几声，依然没能阻止。最后，还是姐夫岔开了话题，张阳才总算消停下来。
张月也经常这样奚落自己老公，可是，从张阳嘴里说出来，张月听着特别刺耳。
人不都是这样吗？自家的东西再怎么不好，自己可以说但不想被别人说。
张阳之所以扯高扬气，是因为她有说话的权利，姐夫是企业高管，能挣钱还对她惟命是从。
只是没想到服服帖帖的姐夫竟然变心了。
从小被张阳碾压的张月，真想借姐夫这档子不上台面的事，将以前受的那些窝囊气全都补回去。报复的种子一经发芽，不用浇水就能自由绽放。
天赐的好机会干嘛不用？所以才有了张月医院，医院和姐夫的偶遇。
4.
果然，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张月看着张阳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的。张月本想安慰张阳几句，话到嘴边竟然变成了：“姐夫就是比大锋强，还会撩拨小姑娘。”说完，张月嘴角抿了抿，一丝得意滑过心头。
张月用余光瞄了张阳一眼，她的脸更黑了，黑得都能拧出墨汁来。张月不由得开始慌张，强势的张阳，从小到大没受过憋屈，这下肯定得炸了。
不出张月所料，张阳和姐夫闹离婚了。
姐夫来找过张月几次，想让她帮忙求求张阳，再给他一次机会。说他是一时冲动，说他和小助理不是认真的，他不想和张阳离婚，不想散了这个家。亲戚朋友都来劝张阳原谅姐夫。
张月劝是劝了，说了一大堆，先是说就她家大锋那怂样，姐夫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干这事，最后还说了句，这有外心的男人就像掉到茅坑里的钱，丢了可惜，捡了恶心。
任凭张月怎么劝，一个月冷静期到了，张阳和姐夫还是正式离婚了。唯一让张月感到意外的是，姐夫家三代单传的儿子竟然归了张阳。
张月看着离婚后的张阳，整天像只斗败的公鸡，她心里暗爽。
半年后，张阳由于心不在焉，工作上有几次失误，公司决定给她降级处分。以前跋扈惯的张阳咋可能接受降级处分，直接辞了职。
张阳离婚后，姐夫爸妈都回了老家，她又不愿意拖累自己爸妈，就决定自己带孩子。她盘下了隔壁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顺带接收快递。这样工作时间自由，也可以接送孩子上下学。
张月看着张阳起早贪黑不免一丝心疼，想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可是，如果不是张阳那么处处压着她，让她抬不起头来，她也不会故意让张阳撞上姐夫和小助理。想到这里，张月就没那么后悔了。
5.
没有了张阳的冷嘲热讽，指手画脚，张月终于抬起了头。可是，生活总是那么不尽人意，张月老公查出来肝硬化。
医生让尽快安排治疗，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肝癌发生率大大增高。
张月看着老公头发越来越稀疏，她心口突突地疼。这些年，她就是老公身上的发条，不停地拧，不停地上进。她比不过张阳，她就想着让自己老公使劲跑，朝着姐夫猛追。
其实，她早就发现老公不对劲了，经常见他按住右肋，常听他说很累，上了夜班，白天做什么叫他吃，他都说没胃口。
可是，张月只想让他拼命追赶姐夫，不但无视了他的身体，甚至还骂过他矫情。现在，她只想让他快点好起来。她到处托朋友、找亲戚，医院，找最好的专家。
还要给老公治病，还要还房贷，孩子送给爸妈带着，张月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向几个表妹和堂弟都开了口，让他们搭把手，救急一下，可是，他们不是说刚买了房就是说存款还没到期，半途取出来，利益就损失了。
这些平时对她笑脸相迎的人，这些平时总把“有困难尽管说”挂在嘴边的人，关键时刻却像躲避瘟疫似的，一个个都躲着她，张月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来。
碰了一鼻子灰的张月，只能求助闺蜜。周末，闺蜜约她出去见了个面，安慰了她半天，给她转了五千块钱，让她先应急，还顺带告诉她，姐夫和小助理分了，还撕得很难堪，姐夫也被开除了。
要搁以前，张月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现在大锋病着，张月也没有心思打听姐夫的八卦。和闺蜜道谢后，她匆匆赶回了家。
6.
刚到家，大锋就告诉张月，早上张阳给送来了三万块钱。看着桌上那三摞钱，有卷的、有皱的、有油渍的，张月的眼泪瞬间像坏了的水龙头，拧都拧不住。自己为了出口气，竟然对亲姐姐举刀相向，助力拆散了姐姐的婚姻，而姐姐在自己举步维艰的情况下，还在帮助她。
她和张阳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此刻，她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巴掌。
如果张阳没有离婚，姐夫还是姐夫，以张阳的个性，她送来的肯定不止这三万块钱。张月越想越后悔，哭够了，洗了把脸，顶着红肿的眼睛，想去超市看看张阳。
超市门口乱哄哄的，地上堆满了快递，像摆地摊似的。很多人在弯着腰翻快递，有的骂骂咧咧地拿起来，看不是自己的，就又甩出去。超市里，原先放快递的两排架子却空着。
原来，张阳盘下这个超市，只更换了营业执照，快递备案登记还是之前的，没有
更新网点备案。昨天被人举报了，现在没有资格代收快递。相关证件正在办理中，过几天才能正常收发快递。
张月站在收银台前，哽咽起来，她向张阳坦白了自己干的那件龌龊事。姐夫变心虽不是她的错，她错就错在带着张阳去当面撞着姐夫和小助理。
如果她能瞒下姐夫的事，能当面锣对面鼓地去敲打姐夫，姐夫可能会悬崖勒马，那么张阳的婚姻就会保住。
如果不是离婚的事烦心，张阳就不会失去多年的工作。
如果不是失去工作，张阳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辛苦。
张月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被张阳打断了，她说她早就想到了，在医院碰面那事，是张月有意的，但是，离婚这事她从来不怨张月。
7.
原来，张月带张阳撞破姐夫后，张阳就纳闷，他的工资每月都是悉数上交的，哪来的钱在外面养女人。毕竟是睡在一起多年的枕边人，张阳对他还是摸得清的。一个月下来，张阳暗地里找人查到他多笔克扣货款，吃回扣的事。
离婚时，张阳把这些证据都拿在手里，姐夫自然不敢和她挣儿子的抚养权。离婚后，张阳把这些证据都寄到了姐夫的公司。
克扣货款，吃回扣的事，小助理也有参与，事情败露时，就出现了狗咬狗。难怪闺蜜说姐夫和小助理撕得很难堪。
张阳将一瓶瓶绿茶摆到顶层的货柜上，张月突然发现，张阳的个真高，身材真直，脚下还站得那么稳。
张阳硬气，原来她有硬的底气，张月现在是真的服气了。
张阳回头看张月盯着她，笑了笑，将贴到嘴角的头发掠到耳后。张月看见几根白发赫然飘在张阳鬓角，她的心霍地疼痛起来。
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刻意制造那个机会，让姐姐撞到姐夫和小助理，让姐姐不堪。也许她无力保全姐姐的婚姻，但她不会做那个幸灾乐祸的傍观者，不会做那个心思龌龊的报复者。
现在，她只希望姐姐的事业越来越好，希望她早日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感谢姐姐一直都把她这个妹妹放在心上，感谢姐姐在任何情境下坚强又努力，那是她这个妹妹终生都要学习的模样。
张月哽咽地喊了一声：“姐……”泪水止不住滑落，她希望泪水可以冲刷掉那些不能启齿的过往。